文/李静
被市场主导的艺术将走向何方?未来的天价艺术家会是谁?除了参展艺术家之外,各艺术机构、拍卖公司、画廊和全世界的藏家都在做着选择题,吕澎策划的超大型艺术展“改造历史”,试图提供一个“备选答案”。
五一假期刚过,紧邻鸟巢和水立方的国际会议中心就迎来了最大规模的一次当代艺术家聚会。291 位参展艺术家的1300 多幅作品,被安置在1.3 万平方米的场地中。巨幅的招贴上,是这个展览雄心勃勃的名字—“改造历史”。
在当代艺术“大腕”云集的开幕式上,身着中山装的吕澎受到比别人更多的关注,他不仅是这个超大型艺术展的策展人之一,更是中国当代艺术史的写作者之一。
1800 万
这个规模宏大的“改造历史”展,分为“主题”、“文献”和“台湾”三个部分。台湾学者高千惠负责“台湾”部分的策展,呈现台湾当代艺术的发展风貌。“文献”部分呈现了徐冰、张晓刚、方力钧等40 多位艺术家的作品,囊括了除蔡国强以外所有功成名就的中国当代艺术家;而“主题”部分,则好像过去十年涌现出的优秀艺术家的一次“选拔”。整个展览汇聚了291 位艺术家,参展作品包括架上绘画、水墨、版画、雕塑、装置、摄影、影像等形式,其中的“气质与文明”部分还选择了17位用笔、墨、纸、砚等传统工具从事创作的艺术家。
如此规模的一个展览,究竟要花多少钱?面对各家媒体的追问,吕澎毫不掩饰地回答:“1800 万。”
这并不是吕澎的第一次大手笔。即便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总是能为自己热衷的艺术项目找来雄厚的资金赞助,吕澎被看作“离金钱最近的策展人、批评家”,也因此被戏称为“老板杀手”。
1998 年,中国最早的民营当代美术馆—上河美术馆在成都成立,吕澎便是开创者之一。2008 年,都江堰市政府、广居民生地产公司宣布,将为张晓刚、周春芽、何多苓、王广义、方力钧、岳敏君、张培力、吴山专8 位当代艺术家设立以其名字命名的美术馆群,整个项目用地110 亩,总策划人就是吕澎;而2004 年,吕澎还曾在银川策划“贺兰山房”建筑项目,邀请周春芽、王广义等12 位重量级艺术家设计了12 幢用于餐饮、旅游的艺术建筑,刚一动工就引发轰动,并获当年“中国建筑艺术奖”,最后却因设计面积严重超标、建筑材料严重超支等原因停工,至今荒废,成为“烂尾楼”。有趣的是,投资青城山美术馆项目的广居民生董事长刘文锦,也是当年“贺兰山房”项目的投资方总经理。
虽然一直没有“青城山·中国当代美术馆群”建成的消息,吕澎却以此为依托,坚持“改造历史”的工作。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特别机构邀请展“给马可·波罗的礼物”便是“青城山·中国当代美术馆群”参与策划的,这个展览本身和中国艺术家叶放在威尼斯国际大学内建造的一个中国园林,耗资几百万元。吕澎告诉记者:“‘改造历史’展也收到了两家企业的赞助,但‘青城山·中国当代美术馆群’依然是出资主体。”
在艺术与商业间博弈
继《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中国当代艺术史:1990-1999》两本书之后,吕澎计划在明年3月出版《中国当代艺术史:2000-2009》,以“一家之言”评判中国当代艺术的功过得失。在中国当代艺术30 多年的历史中,1992 年的“广州·首届艺术双年展(油画部分)”是一个重要节点。总策划人吕澎,将学术的艺术展览第一次大胆地推向了市场。据称,展览结束后,深圳市东辉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以100 万巨资购买了27 件获奖作品;几百位未获奖艺术家的作品则被低价出售,因为这个展览中作品的出售底价为1000 元。如今,参加过这届展览,成为许多当代艺术“大腕”们作品的最佳注脚,在拍卖市场,价格增加了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吕澎也渐渐成为一大批“天价艺术家”最有力的召集人。
2010 年的吕澎,看来是在“故伎重演”。“改造历史”中国新艺术展的主办方,依然与参展艺术家们有作品的代理关系。吕澎坦言,展览中的作品被销售之后,“青城山·中国当代美术馆群”与另外两家投资的企业都会获得代理回报。而按照吕澎的预期,很多重要的作品都会被卖掉,这个浩大的展览“必将载入史册”。
而在艺术界,吕澎的每次动作都会引发不小的争议。这一次,一边学术地梳理过去10 年的当代艺术脉络,一边为当代艺术作品提供一个销售平台的做法,让艺术展览兼具了艺术博览会的性质。与“被市场主导的艺术将走向何方”的顾虑相伴,人们更想知道未来的天价艺术家会是谁。除了参展艺术家之外,各艺术机构、拍卖公司、画廊和全世界藏家都在做着选择题,吕澎策划的这个“改造历史”新艺术展,试图提供一个“备选答案”。
采访结束时,吕澎说:“市场和金钱是你们关心的问题,但现在哪个艺术展览跟钱没有关系?相对于二三十年前,对于新艺术的限制、谩骂、指责越来越少,但看笑话的占大多数,他们认为和自身的利益不相关。在前面开荒的人就那么几个,开出一小块后面就有很多人种粮食、等着吃粮食。与其艺术和金钱的关系含混不清,还不如说清楚。”
B=《外滩画报》
L= 吕澎
B:这个展览叫“改造历史”,为什么?作为策展人,你能用什么方式改造历史?
L :本来的名字是“制造历史”,但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是“制造世界”,有模仿之嫌,就改成了“改造历史”。你问我拿什么改造历史,就说明你把历史看得过分恒定了,任何人都有改造历史的权利,不要把历史这个词看得太神秘。我们不过是提供个人的意见,拿自由、拿丰富性、拿变化去改造历史。
B :“改造历史”这个展览规模宏大,1800 万元的总投入也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当代艺术展览。你如何筹得这笔钱的?
L :“青城山·中国当代美术馆群”是主要投资方,另外还有两家企业在资助,但那两家企业和艺术没有太大关系。他们有兴趣支持文化,当然也在试探是不是可以赚钱,或者开始购买当代艺术作品。艺术家和这个展览有作品代理关系,参与展览的组织与投资,有可能取得回报。这些企业有社会经验,有信息的消化能力,听说艺术市场有赚钱的可能性,不妨试试看。现在当代艺术市场处于低潮期,很多东西反而便宜些。
B :如何挑选进入展览的艺术家?
L :本来之前我和另外一个策展人朱朱就已经看过很多展览,有一些艺术家的积累。我们请了20 多个年轻批评家推荐艺术家,当然也有很多艺术家自己发资料过来。挑选的过程中,很大程度上凭直觉,但已经铺垫了每个人之前的经验和知识,汇成一个判断。
B :这次展览的参展艺术家都会进入你将要写的艺术史吗?
L :这个展览结束后,我就会开始写《21 世纪中国艺术史:2000-2009》这本书。参加这个展览不等于进入历史,而是进入历史之前的“再审查”。之前很多艺术家和作品,我们只是听说,还需要斟酌和思考。通过这样一个展览,对这十年的艺术做一次归纳,给大家看一下,看完之后再重新思考今天的艺术,慢慢得出结论。
B :相对于上世纪80 和90 年代的当代艺术史,2000 年以后十年的纷繁复杂是不是格外难写?
L :一直都难写,只是时间长了前面有积累。写了之后不能说就是对的,后来发现,没什么太大的错,起码70% 都对。
B :当代艺术市场在过去三年大起大落,现在平静下来,很多人好奇,哪些当代艺术家会是未来的大师?
L :看了展览我已经很清楚了。如果把老家伙撇开,基本上有1/2,也就是五六十个艺术家还可以,当然他们的程度和重要性是不同的。现在的艺术市场,很像温吞水,不冷不热。
当然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是准备进入的时候。只要买家眼光可以,就能发大财,这要看他自己了。“改造历史”这个展览上好的作品都会被卖掉,我的角色是个推荐者、介绍者。
不要期待所谓大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们期待新的艺术问题,研究和思考,最后有个人被称为大师了,只是个结果。就好像一直在考虑编织的技术和手法,最后有可能会编个大师出来。
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已经结束了,大脑不中用了,包括我自己,只是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就好像大家都进入坟墓了,外面有石头做的门,我就是拉那个门的人,拉上之后大家死了算了,外面是个新的世界,七八十年代的人的世界。很多东西已经作废了,自己都不知道,还在挣扎,可是都是废话。
B :你把国画列入展览当中,是对当代艺术概念的一种挑战吗?
L :这展览中的水墨部分基本上没有实验水墨,都是比较传统的国画,是我故意安排的。有些人说这些国画看起来有些古老,但正是少了这种古老的精神气质,才使得今天非常浮躁。国画比当代艺术成熟得多,它们就是当代艺术的一部分。什么叫当代艺术?准确地说这个词没有意义,这个展览没用当代艺术,而是“新艺术”,相对于昨天,综合地给人一个印象。这十年当代艺术的基本特征,就是“碎化”。每个艺术家都不一样,两个80 后的艺术家,可以截然不同。不可能出现流派、思潮、运动,这跟社会生活的复杂性有关,很正常,非常好。而“碎化”的状况,正是上世纪80 年代活跃的艺术家追求的目标,就是自由。流派、运动这种东西总是在一段时间、在需要解放和挣脱枷锁的时候才有力量。
B :从1992 年的广州双年展开始,你总是在受到太过商业化的指责。
L :1992 年广州双年展的市场化操作,是对出路的判断。那个时候的新艺术没有出路,市场算个出路。就好像你已经被包围了,有个口比较薄弱,从这里突围出去可能还是要死,但总比被包围圈缠死好。后来,有些人冲出去,有些人死在冲的过程中;有些人被金钱搞掉了,有些人成功了。市场可能不是很好的出路,但是很有效。
最近几年,博览会、拍卖会兴盛,衍伸出来的法律税收等问题,都是制度建设的开始。我想问问指责商业化程度太高的那些人,哪个展览离钱很远?与其艺术和金钱的关系含混不清,还不如说清楚。在商业社会,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离开钱,没有任何一个被称之为学术的东西不靠钱来支撑。问题不是艺术和钱的关系,这都是常识,最主要的是意识到我们的工作离不开金钱,需要物质的支撑,而且不是一次,而是永久的支撑。这就需要一个系统,通常称为艺术市场制度。
要循环、要别人持续支持,还是看你能提供什么。很多人老认为艺术是艺术,钱是钱。那当然了,女的是女的,男的是男的,但毕竟都是人,有一种关系,缺少了任何一方都不成立。艺术市场制度西方花了300 年,我们至少再来30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