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今日早报》报道,昨天上午9时,著名美术家华君武因心脏衰竭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
于杭州人而言,这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因为,华君武是杭州的儿子。1915年4月24日,华君武出生在杭州龙翔里,他在青砖黑瓦的杭州里弄长大,在青山秀水的西湖边学会了写字涂鸦。
华方方是华老的第二个儿子,昨天上午消息传来后,记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爸爸年事已高,前些年跌倒骨折之后一直行动不便。他是因为心脏衰竭去世的,走得很安详。”电话中华方方声音平静,他说,作为一位老共产党员,父亲临走前的唯一遗愿是“丧事简办”。
其实,去世前华老已经卧床多年,甚至无法言语。上个月,杭州动漫节举行“‘笑忘书’华君武世纪漫画展”。来杭前的晚上,华方方对他说:“爸爸,我要去杭州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就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他有多想回来。”华方方回忆说。
华老长年生活在北京,在杭州已无亲人。但他的离开,却牵动了无数杭州人的痛觉。10多天前,浙江日报原总编辑、省新闻工作者协会名誉主席江坪就接到了华老家人的电话,华老的身体每况愈下,这让这位交往了数十载的老友很难过。“20多年了,他是我的忘年交,也是我的人生引路人。他的作品、人品、思想品格,我一辈子都在学。”中国美术学院前院长、著名油画家肖峰昨天惊闻噩耗悲痛万分,“他是我们美术界敬爱的前辈画家,他的人品和艺术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而华老的母校杭州市高级中学(前身为浙江省立第一中学)通过北京校友得知消息,迅速在校园网主页中设立页面沉痛哀悼。上世纪90年代初,华老带夫人专程回杭寻访母校。去年杭高110周年校庆曾邀请过华老,但因华老行动不便只能作罢。
华方方说,目前华老的后事由家人和华老身前单位共同操办。纪念展还在考虑之中。“希望是在高等学府或是艺术馆里,父亲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他的作品。”无私的华老,留给家人的东西并不多,他绝大多数作品此前都已捐赠给中国美术馆等文化艺术机构。
杭州将以各种形式纪念这位与西湖唇齿相依的漫画大师。去年,江坪曾写信给杭州市政府,提议在杭州建一个“华君武漫画纪念墙”,建议得到了充分重视,市政府选址三处,最后决定设立在南山路唐云艺术馆边。根据设想,纪念墙中间将是华君武的雕像,目前雕塑已完成初稿,两边的墙上共刻有12幅华君武的漫画,一边的6幅是与杭州有关的漫画,配文的依然是老友江坪;另一边的6幅是华老的代表作。
华君武原名华潮,祖籍江苏无锡,1915年4月24日生于浙江杭州。
华君武长期从事漫画创作,从1934年第一张漫画作品发表到现在已近80年,一生画过无数漫画。他的一生,经历过无数风雨,他是以漫画作为战斗武器,投入革命文艺事业的。代表作品有《磨好刀再来》、《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死猪不怕开水烫》、《假文盲》等。2001年华君武荣获中国美术最高奖“中国美术金彩奖·终身成就奖”。
最爱西湖边的电瓶车
早报讯华君武在17岁时便离开故乡求学谋生,但西子湖畔的记忆始终陪伴他,直至走上中国美术界巅峰。所以,在他的漫画里,充满了犀利有力的讽刺与批判,也处处可见江南的智慧与细腻。在闻名中国后,他一直致力提携美术界后辈,许多浙江美术人士至今难忘他的恩泽。2007年,杭州唐云艺术馆为他举办个展,当时他已卧病在床,无法亲自前往展览现场。但他在前言里,郑重其事地写道:“我是杭州人。”
他的故乡情结
江坪与华老有着几十年的缘分,他最懂得华老对杭州的深情。1984年,华君武给浙江日报社投稿。接到稿子后的江坪觉得“特别有东西想说”,便大胆地配上了文字。华君武看后连声叫好,觉得经这一配,漫画的内涵更深刻了。一来一去,两个志同道合的人结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从那以后,华老为《浙江日报》和《钱江晚报》陆陆续续创作了300多幅漫画。许多漫画都以杭州为创作背景,一笔一划都饱蘸着他对故乡的深情。华老还说:“我还是希望能画些和杭州西湖有关的天堂趣事,寓褒于贬或寓贬于褒的都可以。”“我出生在杭州,对杭州是有特殊感情的。”
华老来杭州,常会选择入住浙江日报的招待所。现在,浙江日报的招待所里还保存着华老赠送的一幅漫画。1999年,浙江日报还在浙江展览馆为华老主办了一场“华君武百幅漫画展”。
他的知遇之恩
而肖峰,则将华老视为有知遇之恩的前辈。“1952年,当时我还是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绘画系学生,我们一起去舟山生活画画,他不断鼓励我,还将我的素描《海上民兵》刊登在了人民日报上,这是我第一幅见报的作品,对我鼓舞很大。”
2004年,华老90岁华诞,肖峰等杭州老友在涌金广场的一个饭店里为他举行简单贺寿,“大家有说有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的儒雅风范
南山路唐云艺术馆的金晓霞,因为工作与华老有过多次的接触。在她眼里,华老身上处处透露着老一代知识分子的风骨与气质。
“他走到哪里都是一尘不染,从头发到衣服。记得有一次我陪他出门,风大起来,他就会戴上帽子,没风时再摘掉。当时他已经是91岁了,却如此干净、得体让我印象深刻。虽然行动不便,思维也不是那么活跃了,但只要一谈艺术,他马上就打起精神。他非常乐意在杭州举办自己的展览,哪怕是小型的,因为他对杭州非常有感情。”金晓霞告诉记者,华老每次来杭州,都喜欢坐坐西湖边的环湖电瓶车,“他总是夸这个好,方便腿脚不便的老人看西湖。”
那年秋天,我陪华老寻找幼时记忆
2006年10月19日,华老在杭州最后一个完整的一天,天气反常地热,路面放肆地传递着柏油味。当时,华老已行动不便,思维也不那么活跃,但他执拗地要求“一定要去学士路看看”。唐云艺术馆金晓霞联系我,让我跟着去看看。
华老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一直住在杭州龙翔里的姨父家,并在当时的弘道幼稚园(今杭州行知幼儿园)度过了童年。离开杭州73年,他常常回来,他想念那个地方很久,之前总不如愿,但这一次,他固执地“任性”了。
不知道当时老人是不是预感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回杭?
炎热的高温里,华老却身着长袖格子衬衫和白色背心。他满头银发,一尘不染,看起来温和平静,又透着老知识分子浑然于身的距离感。因华老年事已高,不便进行深入采访,我有些遗憾地觉得错过了一次与老人对话的机会,但事实证明,静静地跟随其后,记录下这个令人屏息静气的下午,已是莫大的幸运。
在我心里,那一次的寻找,华老一了多年的心愿,也凭添了一丝惆怅。他像个孩子般满怀期待地回到心心念念的“学士路”,却发现,这里车来车往,不复记忆中的当年容颜。
出发前,他兴奋地抓过笔三下两下就在纸上画出了地图,然后以一个“老杭州”的神情指点给我们看:学士路、龙翔里、老法院……他还得意地笑,夸自己记得很清楚。下车后,他坚持拄拐杖自己走,直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才不情愿地坐上轮椅,他说要是遇上老街坊会影响风度。
老人对脑海中的故里是有情节的,他固执地拒绝别人“刷新”他的记忆,他总是对别人的介绍摆摆手说,“和我说这些没有用,我那个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临别前,他才被行知幼儿园的孩子们逗乐了,他告诉我说,“新颜是陌生的,旧貌也不再是以前记忆中的旧貌,所有的记忆藏在心里,也快随着岁月淡去了。”
今天回头来看,我多么感激那个初秋的午后,因为,我幸运地记录了一位老人与一座城市的告别,也懂得了一位老人心里的“故乡”。(记者:林梢青)